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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電影中後段,阿甘(Forrest GumpTom Hanks飾)開始一段長達三年橫跨美國的長跑,吸引許多崇拜他的追隨者。

而當大批記者包圍他,問他為何跑步,是為世界和平、無家者、婦女權利還是環保議題而跑,他心裡想:「他們就是不相信有人會不為特定原因而跑。」(They just couldn’t believe that somebody would do all that running for no particular reason.)

我想這可以貫穿電影的主軸,可說是阿甘的人生隱喻。他從不去想為什麼要這樣做,不去思考崇高的人生理念或追求,只是踏實前進。這個橋段令我想到卡謬《薛西弗斯的神話》,希臘神話中薛西弗斯不斷推著巨石上山,巨石到山頂又會自動滾下,薛西弗斯必須再次推石頭上山。薛西弗斯受的懲罰是徒勞的無限循環,就如人生是一場無意義的消磨。而薛西弗斯認清自身處境的荒謬,但有意識地繼續接受苦難,因此最終卡謬作結:「人們必須想像薛西弗斯是快樂的。」看清人生沒意義的人,才能停止尋求意義,承認人生無意義而仍選擇前進,這樣的人才超越其命運。阿甘並非真的意識到人生的荒謬或無意義,而是不去尋找存活的理由或藉口,他真實地活在當下,隨遇而安,因此對比其他汲汲營營為某個目標奮鬥的人們,他顯得更快樂。我相信去思索「這一切是為了什麼」是某種精神層次,但知道這一切並不為了什麼,卻仍然努力去做,或許是更高的境界。人們在浮沉中活得渾沌,阿甘於前行中活得清明。

諷刺的是,大批追隨者卻將阿甘奉為圭臬,相信他有「人生的答案」,於是跟在他後面跑,而當阿甘突然同樣沒特定理由地停下,決定回家時,追隨者們頓時喪失領袖,無所適從。

 

除了阿甘,我很喜歡那些配角,像是丹中尉(Lieutenant Daniel TaylorGary Sinise飾)和珍妮(Jenny CurranRobin Wright飾)。或許因為他們體現平凡人會有的失意、脆弱和掙扎,而阿甘成為其對比。

 

 

丹中尉:阿甘,你找到耶穌了嗎?

(Have you find Jesus yet, Gump?)

阿甘:我本來不知道我應該尋找祂。

(I didn’t know I was supposed to be looking for him, sir.)

丹中尉原是阿甘的長官,出身於軍人世家,在越戰中因被阿甘救起,未能如願光榮犧牲,他活下來,卻失去雙腿,因而變得憤世嫉俗、放棄自己。但在再次遇見阿甘後,他嘗試振作,最終重新站起。他原本相信戰死才是自己的命運,卻因緣際會獲得重生。

珍妮:你將來會成為什麼?(Do you ever dream, Forrest, who you’re going to be?)

阿甘:將來我不是自己嗎?(Arent I going to be me?)

珍妮其實是個不討喜的角色,阿甘不求回報地為珍妮付出,珍妮卻是不斷走進又離開阿甘的生命。但我很心疼這個角色,她和阿甘從小就是青梅竹馬,互相扶持地長大,但他們像是對照組,走上截然不同的路。兩個人都來自單親家庭,但阿甘的母親努力扶養阿甘,給予阿甘充分的愛與支持,而珍妮的父親卻是酗酒家暴,讓珍妮不願返家。

阿甘沒有特別的抱負或人生理念,他不會去思考這類問題,珍妮則是想成為出名的歌手,後來參與反戰運動。當阿甘在人生路上屢逢奇遇,珍妮卻在追求信念的道路中跌跌撞撞。當兩人每次相遇,珍妮看出兩人的迥異,於是一次次選擇離去。她四處漂浪,和錯誤的男人在一起、吸毒、嘗試自殺,看來像是淪落,事實上她一直為自己的人生奮鬥,想捍衛某種價值,只是過程中迷失了自我。她的接近又離開,是一次次地在人生抉擇間徘徊。她最後一次離開阿甘,有了正式工作,默默扶養兩人的孩子,最終知道自己不久人世而回到阿甘身邊,與之結為連理後不久便因病逝世。我認為她是在自我救贖,最後終於得到平靜。像是綻放又凋萎的玫瑰。

 

電影情節或許太離奇夢幻,但這些角色映射著不同的生命經驗。回到那句老掉牙的台詞:人生像是一盒巧克力(略),這像是注定好的命運。而電影中首尾呼應的那根羽毛,飄零天涯,不知所往,這是機運。如阿甘最終所說,人或許有注定好的命運,但也有隨風飄零的成分。命運與機緣,其餘就是人選擇的空間。

 

 

 
 
 
 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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