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觀看過許多玩弄時間線的影劇，但德國影集《闇》（Dark, 2017）絕對是玩得最瘋、最淋漓盡致的。

看這部劇並不輕鬆，燒腦之處除了多個時空的來回穿插，最為人知的就是這部劇角色眾多，而不同時空之間，一個角色可能有三個演員飾演，導致都還沒釐清2019年的人物關係，時間線又跳到過去或未來。看到第一季最後才搞懂人物關係，但第二季竟又出現了新的時間線與角色，到第三季甚至發展出平行世界（也就是同一個角色、同一個演員，卻可能是平行世界的人），導致每季都需要搭配不同的人物關係圖服用。（官方網站 DARK | The Official Guide | NETFLIX針對劇集發展製作了厲害的互動式關係圖。）

故事地點是影集常見的設定──一座宛如與世隔絕的溫登小鎮，從主角約拿（Jonas）的父親麥可（Michael）自殺、鎮上的青少年接連離奇失蹤開始。約拿受到神秘人物的指引，穿過某個洞穴回到33年前，發現鎮上失蹤的小孩米凱爾（Mikkel）原來也穿越到那裡，並被一名護理師領養，後來成為自己的父親麥可。約拿因此無法將米凱爾帶回2019年，因為這樣等於消滅了他自己的存在。由於時空穿越，劇中像這樣的超展開非常多，例如發現自己的女兒也是自己的媽媽、戀人是自己的姑姑、後代同時是自己的祖先。厲害的是編劇並未編出破綻，在每一季的抽絲剝繭中，人們來回地想挽救什麼，最後交織成巨大的結，每個人在這個結中都有自己的位置。

當主角約拿意識到自己身處於某個不斷循環的輪迴中，他試著打破循環，卻發現每個舉動可能都只是在導向原本的結果，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行為是在破壞抑或重新鞏固循環。從中不難聯想到尼采「永劫回歸」的概念，米蘭昆德拉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》寫道：「如果生命的每一秒鐘都得重複無數次，我們就會像耶穌基督釘在十字架上那樣，被釘在永恆之上。這概念很殘酷。在永劫回歸的世界裡，每一個動作都負荷著讓人不能承受的重責大任。」劇中的角色們，都自認為屬於光明的正派，出於某個目的，不斷誘騙其他角色、甚至是過去的自己，以導向自己希冀的結局。但所有角色都是在某個巨大循環中，重複著命定般的舉動。許多角色見到未來的自己，都不敢相信自己會成為眼前的人，他們或接受指引、或選擇反抗，卻不知此刻的決定究竟是出於自由意志，或是早已重複無數次的命定。

故事錯綜複雜，自始至終基調晦暗，在宏大的架構中探討宇宙觀與時間的意義。雖然風格極為嚴謹理性，但每個人物的出發點都本於人性的欲望，想救自己的孩子、愛人、父親，一次次在所見範圍內努力，甚至最後揭開一切循環的起源，也只是來自兩位主角的執念、一個科學家痛失親人的傷痛。故事最終打破循環時，不同時空的角色們宛如大夢初醒，他們也許還困在循環的某個節點上想找到出口，因放不下的執著而掙扎，霎那間彷彿得到救贖。而找出打破循環關鍵的那個角色，也只是為了救自己的女兒。

這部劇不易享受地觀賞，尤其在跨幅極大的時間維度下，我們看見角色反覆做著似乎徒勞無功的努力，很容易體會身而為人的無力感，但最終也正是這渺小人類對抗廣大未知的意志令人感佩。雖不必面對劇中人做決定時承擔的壓力，但當下的我們也如節點上的他們，於人生某個關口徘徊，懼怕決定會影響未來。無論是否通曉未來，人終究迷惘於當下。猶如劇中反覆出現的臺詞：「我們所知的只是一珠水滴，而我們所未知的卻是一片汪洋。」